早便知道他喜欢长吁短叹,郁仪忍着笑宽慰他:“哪有的事,刑科令史不过是誊文撰字、伺候笔墨,又不是什么紧要的差事,你且宽心。”
秦酌哪里听得进这些话,他指着自己的旧箱子:“这里头有我攒的二十两银子,若我死于非命,还得托你帮我送还至我母亲手里。”
这交代后事的语气当真是叫人啼笑皆非,郁仪点头:“记得了,还有什么事你一并托付了,哦对,你用不用我帮你配一桩阴婚?”
秦酌摇头:“这就算了,我赚的这点银子还是别耽误别人了,嫁给我算是倒霉了。”
“看在我们这份交情上,若我真有上西天的一天,你最好找来些耗子药,提前药死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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彼时大齐是按人丁纳税,用户帖记录每户人丁、乡贯与事产、住址。每一户按照人丁数缴纳贡赋与徭役。人丁数多的多服徭役,人丁少的、或是孤老户可以免服徭役。
政策制定之初,构想自然是好的。
只是层层委派到地方就变了味道。
常常有地方豪强与提调官勾结在一起,把自己的人丁偷偷迁挪到别人家的户帖上去。
再加上有许多寻常百姓不识字,户帖都是交给官吏来写,根本看不懂自家户帖上写了多少丁口。
廑州河址县有一孤老户,户主姓金,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,他只能靠左邻右舍接济度日。没料到新一年的户帖下来之后,命他缴纳三百斤稻谷并出两名男丁服徭役。金老头闻此噩耗,拄着拐杖到乡里去讨个说法,却被提调官三推四赶地撵走了,还说若一个月之后交不出稻谷,便要将他的两间瓦房征用走。
金老头步履蹒跚地走几里山路回家,天明前将家中所剩无几的半篮鸡蛋悄悄放在左邻右舍门口,而后投缳而死。
这样的惨剧历朝历代都见得多了,原本该草草了事,只是金老头的一个远房侄孙认识户部郎中吴阅先,将此事写给吴郎中,恳请他为自己的叔公讨个说法。
吴郎中如今已年近古稀,据说早年间因为政党倾轧而伤了心,除了在户部做些简单琐事外很少再管别人的闲事了。可饶是如此,吴阅先听闻此事气得几天几夜睡不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