樗看着他,不回应。
姒启祾垂头想了想,不由笑了:“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。”他舒展开胸膛,“你现在可以动手了,麻烦让我少点痛苦。”
樗流又流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悲悯又冷漠的眼神:“可你还不想死,你要活。”
刚刚还充满胸膛的坦然与慨然都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踌躇和疑惑。姒启祾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樗的这句话,只能反问:“被你杀的那些人难道不想活吗?”随之又问,“你杀过多少人?”
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“是你不愿意记吧。背负着人命,背负着罪恶……”
“是因为杀得太多,懒得记了。”
姒启祾的心真的寒了,一时间,他觉得樗成了另外一个人,不是性格、行为和语言上的变化,也不是从未相识过的陌生,甚至不是因她杀人所暴露出的冷酷无情,而是他完全感受不到她。虽然她就在眼前,同他说着话,可她却不像真切的人。她的高高在上,她的悲悯和冷漠是遥远的,像虚空的某种存在。一个人也好,一只老虎也罢,蝼蚁和臭虫,山川与草木,仿佛一切事物的生与死,都是她的一念而已。
“他熬得太久了,魂已丢了,何必留着副驱壳。”樗漠然答着,“该出去了。你要是愿意,可以把他带出去安葬。”
说罢,樗就往外走。姒启祾浑身颤着,试了两三次,才将那尸骨抱起。干瘪细长的腿脚从他的臂上挂下来,像没有提绳的皮影肢节晃着。出洞的路,姒启祾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去的,眼睛里一片漆黑,心上也一片漆黑,可他却异常坚定地走完了这条路。在洞口侧身时,因为只顾着不要碰擦了尸骨,却擦伤了自己的脸。
霎时间,他的眼睛亮了,也大了,仿佛再用点力就会从眼眶里掉出来。他一面往樗的脚边爬着,一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,伸着枯枝一样的手指,冲着樗道:“你是樗!”
樗辨认了一下,问道:“你认得我?”
那人笑了,又像是在哭,声音很弱,牙齿上却像咬着千斤:“我天天看着你照片,恨不能把你脸上的每一根毫毛都记住,就是为了找到你。可你太狡猾了,在绍兴禹穴的后山上,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了。从那时候起,椿就说我没用了。回到这座岛后,她就把我关在这里。二十多年了,不让我活,也不让我死,就这么折磨我,把我变成了一个鬼。可你们两个才是鬼,两个吸人血、吃人肉的恶魔。你们才是该死的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