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舍的门户大开着,还未十分靠近,就听得里头激烈的争论声。
刚送了太上皇手书归来的张礼已经把一身污秽泥土洗净,只依旧满脸青肿伤痕。
他眼睛瞪得像要鼓出来一样,喝骂道:“吕竖子!你这是要置太上皇于死地!”
其声尖利,其容狰狞,竟有几分骇人。
不过一个八品协律郎,当面辱骂朝中参知政事,实为失仪无礼,然而此时却无一人出来指责。
而吕贤章被骂到头上,毫不色变,而是道:“并非本官置太上皇于不顾,只问一句——如若陛下被扣,朝中待要如何?”
见此情景,赵明枝索性站定了脚步,不再向前,只打算听听众人如何回答。
待要如何呢?
今时今日,被掠去夏州的太上皇便像是一泡砸在头上的烫屎,置之不理,就要流到脸上,熏得人无法忍受,可要是想要伸手清走,不但会被灼出水泡,还要沾得一手污秽。
吃一次,能够他惦记一年。
然而想到从前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场景,又想到当日信使来报,家中得知父亲被狄人害了性命后,人人哭做一团,母亲在床上一日委顿过一日的模样,赵弘只觉得那桃子一下子再没了滋味,再一抬头,见得姐姐赵明枝怔然出神,顿时后悔起来,忙道:“阿姐,我不想吃桃了,我只是说说罢了,也不会不喝药的,你别担心……”
这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。
赵明枝白日间找了几个经常跟着弟弟的人来细问,才知道他这阵子食欲委顿,一天能连半碗粥水都喝不进去。
七八岁的小孩正在长身体,像这样拿药当饭吃,怎么能行呢?
赵弘失望极了,嘟哝道:“可马上就是爹爹过寿了,往年这个时候,家里都有桃子吃的。”
比他两个手掌并在一起都还要大好多的桃子,桃尖尖上粉红粉红的,不用怎么凑近闻,就香得不行,刚拿到的时候脆甜,但放久会变软,吃进去都不用牙齿咬,抿一抿满口的甜滋滋汁水。
大夫说他脾胃不好,随从又得了娘的叮嘱,不肯叫他随便吃东西,莺桃李子杏子桃子,平日里都只能看着阿姐吃,惟有爹爹生日,他才能暂时解禁。
赵明枝心中难受。
一个刚登基的八岁小儿,又是逃亡朝廷,莫说王公大臣,便是寻常宫人随侍都不把他当回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