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海珠并不知道,在不远处,有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,正盯着她。
眼睛的主人,也来自辽东,但更确切地说,也是一个松江人。
黄尊素“嗯”一声,看一眼毛承北。毛承北了然,躬身退开去。
黄尊素这才与郑海珠低语道:“姚宗文回到京师后,参了一本,说是南直隶的缙绅,畜养家丁的数量触目惊心,尤以苏松二府为甚。”
眼前这船北货卸完后,杭州的绢帛和大米这两日就到吴淞港,正好与松江棉布一起运上船,再掉头北上,应还有小几千两银子的赚头。
郑海珠盯完了货船缴税的一节,忽听身后一叠声地叫着“黄老爷”。
转头之际,黄尊素已径直走了上来。
但黄尊素今日出现在海关,半为巡查关务,半是惦记着郑海珠的事。
他遂也没去接郑海珠的马屁,只举目四望,问道:“你从辽东装来的人呢?”
郑海珠顿时明白了,指一指不远处吴邦德带着吃干粮的大堆壮丁,带着感念之色道:“多承老爷惦记,都下了船,统共一百三十九人。”
郑姑娘以濠明商社掌柜的身份,给几个防守边贸重镇的辽将承诺好松江棉布、杭缎湖锦和闽台红茶的供应后,就风一般刮去了南方。明荷料罗湾海战结束数月后,辽东总兵张承胤等人,才从朝廷的塘报上看到郑海珠的名字,和台湾宣抚土司颜思齐一道,挂在一串儿福建水师将领的后头。
再看吴邦德,这两年,不是在辽东接应货物,就是和毛文龙那个面上憨乎乎、实则精过猴子的义子,孔有德,往外运壮丁。
壮丁里的最初几批,都是孔有德老家铁岭的同乡,前往山东兖州府的鲁藩挖煤。辽东这个天高皇帝远的所在,本来就澹出了朝廷催逼租税的视野,铁岭更是穷得叮当响,在地官员巴不得青壮出去些,免得闹民变,遂也听之任之。
郑海珠忙领着毛承北和许三行礼,一面笑逐颜开道:“黄老爷,二月一到,北船也能开过来了,看这架势,上海的关税银子,今年定会超过月港。”
黄尊素去岁已升任通判,知府庄毓敏又因通海的航道被治理得出色,越发倚重他。
辽东与浙直之间的海贸,和跨洋海贸那种跑一次船、能赚三五倍乃至十倍的利润不好比,但对应时间成本来讲,盈利还是相当可观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