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不可再胡思乱想。每一家自有每一家的过法,我不管别家三妻四妾,在我黄府,我有你一人已足够。数月前我被匪徒所劫,想到万一自己殒命,你和两个孩子该怎么办,当时真是万箭穿心。老天既让我逃过一劫,我便要好好珍惜造化,不贪不嗔不妄念,无论将来在国事天下事上作何计较,于家事上,同你厮守到白头,就是正理。”
原来如此。
姚氏眼里的凄怆哀怨之色,淡隐无踪,她的脑子,仿佛也回归了正常的运转。
姚氏语带愧意道:“老爷,我今日午间问了郑姑娘,为何自梳。她说在家乡见了太多女子所嫁非人的情形,不愿自己也过那般光景的日子,若有余力,还想帮衬别个。当时我只当她矫作粉饰、居奇而沽,确是我偏狭了。”
她对带了几分浅浅的娇嗔,黄尊素道:“若那书院真办起来,倘使老爷准许,我也可去做一回女先生,我的小楷,骨峻之风,未必不如男子。”
黄尊素会心一笑,伸手拢了拢妻子鬓边的散发,柔声道:“没什么不准许的,你还有几分丹青功夫,可以教娃娃们,给寺庙庵堂的,画画佛像。或者教她们画些名帖小帧的,送到纸行书坊去寄卖。”
姚氏听了益发欢悦起来,仿佛已在丈夫的描摹中看到了将来那番善举的具体成就。
“老爷与她,颇有谈兴,想来也是中意她的。”
黄尊素轻笑一声,带了嗤音,却不像方才晚膳时那样,能听出愠意。
“老爷笑什么?”姚氏越发不掩饰自己的委屈,“老爷是觉着我在拈酸吃醋,故意说反话?”
黄尊素摆摆手,示意妻子无须再自责,说道:“这郑姑娘,是真心要做此事,连银子数目都报出来了,她那个侄儿,叫郑守宽的,明年也十三了。她姑侄二人又不是签了身契,她自然不愿侄儿跟去顾府继续做小厮,正好将书院放在侄儿名下,侄儿也能在里头读书、考举。郑姑娘只是嗟叹,我大明屋价低廉,福建那边偌大的院子,百两银子都卖不到,不知能支撑书院几时。韩小姐倒是赞同郑姑娘的义举,但她并不执掌韩府中馈,就算明年嫁进顾府时有一笔丰厚嫁妆,顾府却已有一个文哲书院,她一个顾家媳妇,公开和娘家的侍女另办学塾,恐有流言蜚语。不过,她们主仆二人也在谋划,韩小姐传授绣艺,学塾提供丝线和绣绷,让女童们平时做些针线,卖到外头,续作先生们的束脩。”